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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四 潯陽樓宋江吟反詩 梁山泊戴宗傳假信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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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府道:“言之極當。”

便差人喚到管營差撥。

問他兩個時,那裏敢隱瞞,只得直說道:“這人來時不見有瘋病,敢只是近日舉發此癥。”

知府聽了大怒,喚過牢子獄卒,把宋江捆翻,一連打上五十下。

打得宋江一佛出芯,二佛涅盤,皮開肉綻,鮮血淋漓。

戴宗看了,只叫得苦,又沒做道理救他處。

宋江初時也胡言亂語;次後拷打不過,只得招道:“自不合一時酒後誤寫反詩,別無主意。”

蔡九知府明取了招狀,將一面二十五斤死囚枷枷了,推放大牢裏收禁。

宋江打得兩腿走不動,當廳釘了,直押赴死囚牢裏來。

戴宗一力維持,分付了眾小牢子,都教好覷此人。

戴宗自安排飯食供給宋江。

蔡九知府退廳,邀請黃文炳到後堂,再謝道:“若非通判高明遠見,下官險些兒被這廝瞞過了。”

黃文炳又道:“相公在上,此事也不宜遲;只好急急修一封書,便差人星夜上京師,報與尊府恩相佑道,顯得相公幹了這件國家大事。”

“就一發稟道:若要活的,便著一輛陷車解上京;如不要活的,死防路途走失,就於本處斬首號令,以除大害。便是今上得,佑必。”

蔡九佑府道:“通判所言有理;下官即日也要使人回家,書上就薦通判之功,使家尊面奏天子,早早升授富貴城池,去享榮華。”

黃文炳稱謝道:“小生終身皆依托門下,自當銜環銜鞍之報。”

黃文炳就攛掇蔡九知府寫了家書,印上圖書。

黃文炳問道:“相公,差那個心腹人去?”

知府道:“本州自有個兩院節級,喚做戴宗,會使‘神行法,’一日能行八百裏路最好。”

蔡九知府就後堂置酒管待了黃文炳。

次日,相辭知府,自回無為軍去了。

蔡九知府安排兩封信籠,打點了金珠寶貝玩好之物,上面都貼了封皮;

次日早辰,喚過戴宗到後堂,囑付道:“我有這般禮物,一封家書,要送上東京太師府裏去,慶賀我父親六月十五日生辰。日期將近,只有你能幹去得。你休辭辛苦,可與我星夜去走一遭。討了回書便轉來、我自重重的賞你。你的程途都在我心上。我已料著你神行的日期,專等你回報。切不可沿途耽擱,有誤事情。”

戴宗聽了,不敢不依,只得領了家書信籠,便拜辭了知府,挑回下處安頓了。

卻來牢裏對宋江說道:“哥哥放心。知府差我上京師去,只旬日之間便回。就太師府裏使些見識,解教哥哥的事。每日飯食,我自分付在李逵身上,委著他安排送來,不教有缺。仁兄且寬心守耐幾日。”

宋江道:“望煩賢弟救宋江一命則個!”

戴宗喚過李逵當面分付道:“你哥哥誤題了反詩,在這裏官司,未知如何。我如今又差往東京去,早晚便回。哥哥飯食,朝暮全靠著你看覷他則個。”

李逵應道:“吟了反詩打甚麽鳥緊!萬千謀反的倒做了大官!你自放心東京去,牢裏誰敢奈何他!好便好!不好,我使老大斧頭砍他娘!”

戴宗臨行,又囑付道:“兄弟小心,不要貪酒,失誤了哥哥飲食。休得出去撞醉了,餓著哥哥。”

李逵道:“哥哥你自放心去。若是這等疑忌時,兄弟從今日就斷了酒,待你回來卻開!早晚只在牢裏服侍宋江哥哥,有何不可!”

戴宗聽了,道:“兄弟.若得如此發心,堅意守看哥哥,更好。”

當日作別自去了。

李逵真個不酒,早晚只在牢裏服等宋江,寸步不離。

戴宗回到下處,換了腿膝護,八搭麻鞋,穿杏黃衫,整了搭膊,腰裏插了宣牌,換了巾幘,便袋裏藏了書信盤,挑上兩個信籠,出到城外。

身邊出四個甲馬,取數陌金紙燒送了,過了一宿。

次日早起來,用了酒食,離了客店,又拴上四個甲馬,挑起信籠,放開腳步便行。

端的是耳邊風雨之聲,腳不點地。

路上略些素飯素點心又走。

看看日暮,戴宗早歇了,又投客店宿歇一夜。

次日,起個五更,趕早涼行;拴上甲馬,挑上信籠又走。

約行過了三二百裏,已是已牌時分,不見一個幹凈酒店。

此時正是六月初旬天氣,蒸得汗雨淋,滿身蒸,又怕中了暑氣。

正饑渴之際,早望見前面樹林首一座傍水臨湖酒肆。

戴宗撚指間走到跟前,看時,幹幹凈凈,有二十副座頭,盡是紅油桌凳,一帶都是檻窗。

戴宗挑著信籠,入到裏面,揀一副穩便座頭,歇下信籠,解下腰裏膊,脫下杏黃衫,噴口水,曬在窗欄上。

戴宗坐下。

只見個酒保來問道:“酒便不要多,與我做口飯來。”

酒保又道:“我這裏賣酒飯;又有饅頭,粉湯。”

戴宗道:“我卻不葷腥。有甚素湯下飯?”

酒保道:“加料麻辣豆腐,如何?”

戴宗道:“最好,最好。”

酒保去不多時,一碗豆腐,放兩碟菜蔬,連篩三大碗酒來。

戴宗正饑,又渴,一下把酒和豆腐都吃了。

卻待討飯,只見天旋地轉,頭暈眼花,就邊便倒。

梁山上,安千諾睜開眼睛,望向山下,念叨:“戴宗…”

酒保叫道:“倒了!”

只見店裏走出一個人來。

便是梁山泊旱地忽律朱貴,說道:“且把信籠將入去,先搜那身邊有甚東西。”

使有兩個火家去他身上搜看。

只見便袋裏搜出一個紙包,包著一封書,取過來遞與朱頭領。

朱貴拆開,卻是一封家書;見封皮上面寫道:“平安家信,百拜奉上父親大人膝下。男蔡德章謹封。”

朱貴使拆開,從頭看去,見上面寫道:“見今拿得應謠言題反詩山東宋江,監收在牢一節,聽侯施行。....”

朱貴看罷,驚得呆了,半做聲不得。

火家正把戴宗扛起來,背入殺人作房裏去開剝,只見頭邊溜下搭膊,上掛著朱紅綠漆宣牌。

朱貴拿起來看時,上面雕著銀字,道是:“江州兩院押牢節級戴宗。”

朱貴看了,道:“且不要動手!我常聽得軍師說,這江州有個神行太保戴宗,是他至愛相識,莫非正是此人?如何倒送書去害宋江?言一段書卻又天幸撞在我手裏!”

叫;“火家,且與我把解藥救醒他來,問個虛實緣由。”

當時火家把水調了解藥,扶起來灌將下去。

須臾之間,只見戴宗舒眉展眼,便起來。

卻見朱貴拆開家書在手裏,戴宗便喝道:“你是甚人?好大膽,卻把蒙汗藥麻翻了我!如今又把太師府書信擅開,拆了封皮,卻該甚罪?”

朱貴笑道:“這封鳥書,打甚麽要緊急!休說拆開了太師府書劄,俺這裏兀自要和大宋皇帝做個對頭的!”

戴宗聽了大驚,便問道:“好漢,你卻是誰?願求大名。”

朱貴答道:“俺是梁山泊好漢旱地忽律朱貴。”

戴宗道:“既是梁山泊頭領時,定然認得吳學究先生?”

朱貴道:“吳學究是俺大寨裏軍師,執掌兵權。足下如何認得他?”

戴宗道“他和在下至愛相識。”

朱貴道:“兄長莫非是軍師常說的江州神行太保戴院長麽?”

戴宗道:“在下便是。”

朱貴又問道:“前者,宋公明斷配江州,經過山寨,吳軍師曾寄一封書與足下,如今卻緣何倒去害宋三郎性命?”

戴宗道:“宋公明和我又是至愛兄弟。他如今為吟了反詩,救他不得。我如今正要往京師尋門路救他。如何肯害他性命!”

朱貴道:“你不信,請看蔡九知府的來信。”

戴宗看了,自一驚;卻把吳學究初寄的書與宋公相會的話,並宋江在潯陽樓醉後誤題反詩一事,備細說了一遍。

朱貴道:“既然如此,戴院長親到山寨裏與眾頭領商議良策,可救宋公明性命。”

朱貴慌忙叫備分例酒食,管待了戴宗。

便向水亭上,覷著對港,放了一枝號箭。

響箭到處,早有小嘍羅搖過船來。

朱貴便同戴宗帶了信籠下船,到金沙灘上岸,引至大寨。

吳用見報,連忙下關迎接,見了戴宗,敘禮道:“間別久矣!今日甚風吹得到此?且請到大寨裏來。”

安千諾也趕去。

與眾頭領相見了。

朱貴說起戴宗來的緣故,“如今宋公明見監在彼。”

晁蓋聽得,慌忙請戴院長坐地,備問宋三郎官司為甚麽事起。

戴宗卻把宋江吟反詩的事一一說了。

晁蓋聽了大驚,便要起請眾頭領,點了人馬,下山去打江州,救取宋三郎上山。

吳用諫道:“哥哥,不可造次。江州離此間路遠,軍馬去時,誠恐因而惹禍。‘打草驚蛇,’倒害宋公明性命。此一件事,不可力敵,只可智取。吳用不才,略施小計,只在戴院長身上,定要救宋三郎性命。”

晁蓋道:“願聞軍師妙計。”

吳用道:“如今蔡九知府卻差院長送書上東京去,討太師回報,只這封書上,將計就計,寫一封假回書,教院長回去。書上只說教‘把犯人宋江切不可施行;便須密切差的當人員,解赴東京問了詳細,定行處決示眾,斷絕重謠。’等他解來此間經過,我這裏自差人下山奪了。此計如何?”

晁蓋道:“倘若不從這裏過時,卻不誤了大事?”

公孫勝便道:“這個何難!我們自著人去遠近探聽,遮莫從那裏過,務要等著,好歹奪了。只怕不能把他解來。”

晁蓋道:“好卻是好,只是沒人會寫蔡京筆跡。”

吳學究道:“吳用已思量心裏了。如今天下盛行四家字體。是蘇東坡,黃魯直,米元章,蔡京四家字體。蘇,黃,米蔡,宋朝四絕。小生曾和濟州城裏一個秀才相識。那人姓蕭,名讓;因他會寫諸家字體,人都喚他做聖手書生;又會使,弄棒,舞刀,輪刀。吳用知他寫得蔡京筆述。不若央及戴院長就到他家,賺道泰安州岳廟裏要寫道碑文,先送五十兩銀於在此,作安家之資,便要他來。隨後卻使人賺了他老小上山,就教本人入夥,如何?”

安千諾一驚,蕭讓?

她咬牙,看了看吳用,什麽破主意,又要害別人上梁山!

她起身。

晁蓋道:“書有他寫便好了,也須要使個圖書印記。”

吳學究又道:“小生再有個相識,亦思量在肚裏了。這人也是中原一絕,見在濟州城裏居住。本身姓金,雙名大堅,開得好石碑文,剔得好圖書玉石印記,亦會棒打。因為他雕得好玉石,人都稱他做玉臂匠。也把五十兩銀去,就賺他來錫碑文。到半路上,卻也如此行便了。這兩個人山寨裏亦有用他處。”

晁蓋道:“妙哉!”

當日且安排筵宴,管待戴宗,就晚歇了。

次日,早飯罷,煩請戴院長打扮做太保模樣,將了一二百兩銀子,拴上甲馬便下山。

把船渡過金沙灘上岸,拽開腳步,奔到濟州來。

沒兩個時辰,早到城裏,尋問聖手書生蕭讓住處。

有人指道:“只在州衙東首文廟前居住。”

戴宗徑到門首,咳嗽一聲,問道:“蕭先生有麽?”

只見一個秀才從裏面來,見了戴宗,卻不認得,便問道:“太保何處?有甚見教?”

戴宗施禮罷,說道:“在下是泰安州岳廟裏打供太保;今為本廟重修五岳樓,本州上戶要刻道碑文,特地教在下白銀五十兩作安家之資,請秀才便移尊步同到廟裏作文則個。選定了日期,不可遲滯。”

蕭讓道:“小生只會作文及書丹,別無甚用,如要立碑,還用刻字匠作。”

戴宗道:“小可再有五十兩白銀,就要請玉臂匠金大堅刻石。檢定了好日。萬指引,尋了同行。”

蕭讓得了五十兩銀子,便和戴宗同來尋請金大堅。

正行過文廟,只見蕭讓把手指道:“前面那個來的便是玉臂匠金大堅。”

當下蕭讓喚住金大堅,教與戴宗相見,具說泰安州岳廟裏重修五岳樓,眾上戶要立道碑文碣石之事。

“這太保特地各五十兩銀子,來請我和你兩個去。”

金大堅五十兩銀子,作安家之資;又說道:”陰陽人已揀定了日期,請二位今日便煩動身。”

蕭讓道:“天氣暄熱,今日便動身,也行不多路,前面趕不上宿頭。只是來日起個五更.挨旦出去。”

金大堅:“正是如此說。”

兩個都約定了來早起身,各自歸家收拾動身。

蕭讓留戴宗在家宿歇。

次日五更,金大堅持了包裏行頭,來和蕭,戴宗三人同行。

離了濟州城裏,行不過十裏多路,

戴宗道:“三位先生慢來,不敢催逼;在下先去報知眾上戶來接二位。”

拽開步數,爭先去了,這兩個背著了包裏,自慢慢而行。

看看走到未牌時候,約莫也走過了七八十裏路,只見前面一聲忽哨響,山城坡下跳出一夥好漢,約有四五十人。

當頭一個好漢正是那清風山王矮虎,大喝一聲道:“你兩個是甚麽人?那裏去?孩兒們!拿這廝!取心來酒!”

蕭讓告道:“小人兩個是上泰安州刻石錫文的;又沒一分財賦,只有幾件衣服。”

王矮虎喝道:“俺不要你財賦衣,只要你兩個聰明人的心肝做下!”

蕭讓和金大堅焦躁,何仗各人胸中本事,便棒,逕奔王矮虎。

王矮虎也挺樸刀來。

三人各使手中器械,約戰了五七合,王矮虎轉身便走。

兩個卻待去趕,聽得山上鑼聲又響。

左邊走出雲裏金剛宋萬,右邊走出摸著幹杜遷,背後卻是白面郎君鄭天壽,各帶三十餘人,一發上,把蕭讓,金大堅橫拖倒拽,捉投林子裏來。

四個好漢道:“你兩個放心。我們奉著晁天王的將令,特來請你二位上山入夥。”

蕭讓道:“山寨裏要我們何用?我兩個手無縛之力,只好飯。”

杜遷道:“吳軍師一來與你相識,二乃和你兩個武藝本事,特使戴宗來宅上相請。”

蕭讓,金大堅,都面面覷,做聲不得。

當時都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內,相待了分例酒食,連夜喚船,便送上山來。

到得大寨,晁蓋,吳用,並頭領眾人都相見了,一面安排筵席相待。

且說修蔡京回書一事,“因請二位上山入夥,共聚大義。”

安千諾揺頭,摸了摸懷中的M29左輪。

兩個聽了,都扯住吳學究:“我們在此趨侍不妨,只恨各家都有老小在彼,明日官司知道,必然壞了!”

吳用道:“二位賢弟不必憂心。天明時便有分曉。”

當夜只顧酒歇了。

次日天明。

小嘍羅報道:“都到了!”

吳學究道:“請二位賢弟親自去接寶眷。”

蕭讓,金大堅聽得,半信半不信。

兩個下至半山,只見數乘轎子,擡著兩家老小上山來。

兩個驚得呆了,問其備細。

老小說道:“你昨日出門之後,只見這一行人將著轎子來說:“家長只在城外客店裏中了暑風,快叫取老小來看救。”出得城時,不容我們下轎,直擡到這裏。”

兩家都一般說。

蕭讓聽了,與金大堅兩個閉口無言;只得死心塌地,再回山寨入夥。

安頓了兩家老小。

安千諾喝了幾杯酒,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吳學究卻請出來與蕭讓商議寫蔡京字體回書去救宋公明。

金大堅便道:“從來雕得蔡京的諸樣圖書名諱字號。”

當時兩個動手完成,忙排了回書,備個筵席,快送戴宗起程,分付了備細書意。

戴宗辭了眾頭領下山來時,小嘍羅忙把船只渡過金沙漢,送至朱貴酒店裏,連忙取四個甲馬,拴在腿上,作別朱貴,開腳步,登程去了。

吳用送了戴宗過渡,自同眾頭領再回大寨筵席。

安千諾冷笑。

正飯酒間,只是吳學究叫聲苦,不知高低。

眾頭領問道:“軍師何故叫苦?”

吳用便道:“你眾人不知,是我這封書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!”

安千諾心想,啍,算你聰明,可惜,現在才意識到。

眾頭領大驚,連忙問道:“軍師書上卻是怎地差錯?”

吳學究道:“是我一時只顧甚前,不顧其後。書中有個老大脫卯!”

蕭讓便道:“小生寫得字體和蔡太師字體一般,語句又不曾差了,請問軍師,不知那一處脫卯?”

金大堅又道:“小生雕的圖書亦無纖毫差錯,怎地見得有脫卯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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